帽子戏法
帽子戏法
作者:北冰洋
本文收录于2023年浙江大学推理社刊《求是集录:案之卷》
01
“快看,前面那个不就是吗?跟明里发的照片一样。”萧彩萌指着手机屏幕。照片中,一栋庄严的别墅屹立在阴冷的森林中。更巧的是,车窗外的天气也同照片中那般死气沉沉,厚厚的云层将森林别墅罩 得密不透风,几声凄冷的乌鸦啼鸣如同兽爪般抓挠着天空,积雪铺满道路,仿佛一脚踩不到底。
“重生庄,这名字听起来还挺有希望的,结果居然是这么恐怖的地方。”毕一宇坐在驾驶位上,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车外的别墅。
看来这就是本次的目的地了,虽然与想象中的有些差异。 毕一宇将车停在大门外的空地,刚熄火就连忙下车绕到副驾驶的车门前,为萧彩萌打开车门。萧彩萌双脚踏在松软的雪地上,鞋跟深深地扎进雪堆。
“服务真周到。”
“彩萌小姐,这是我的荣幸。”毕一宇装作绅士鞠了一躬。
“我看看,他们应该都到了吧,明里他们早上就出发了。”
“我们也是早上出发的呀,只可惜校区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根本不在一个市。”毕一宇语气中带着抱怨,显然是被漫长的车程与曲折的山路折磨得筋疲力尽。“你看,现在都是下午了,过一会就要吃晚饭 了吧。”
“所以,还是当地人好啊,也难怪明里会把重生庄建在这里,作为社团活动的地方。”
重生庄距离明里他们学校非常近,大约十分钟的车程,只不过沿途没有公交,只能自己开车,或者学校的专车送他们过来。眼前的停车处只有毕一宇的车,看来他们是坐专车一起来的。
“好冷,要不咱们先进屋?”萧彩萌指着那扇褐色的大门。
“当然,要是彩萌小姐感冒了我可不好交代。”话音未落毕一宇就踏出双脚,走在崭新的白雪上。
“喂,别走那么快啊。”
重生庄整体色调偏暗,房顶是纯黑的,墙壁也大多刷成褐色,二楼的玻璃被擦得雪亮。大门前立着两根石英柱,相隔大约四米,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洋文,门前的台阶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门口摆放 着一辆轮椅。
两人走上楼梯,来到门前。
门是金属制的,散发着寒气。咚咚……毕一宇敲了敲门,食指和中指的骨关节像是被针扎般疼痛。
不一会便传来开门声。一张明朗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啊啊,欢迎欢迎,你们来的也太慢了吧。”明里笑着欢迎两人,身上穿着纯白色的卫衣。
“久等了。”萧彩萌的语气并无歉意,更像是总裁赴宴时例行公事的问候。
“拖鞋在鞋柜最底层,我已经准备好了。”
“真是麻烦你了。”
鞋柜底下有两双毛绒拖鞋,萧彩萌选择了粉色的那双。
一进门便是客厅,沙发前的火炉已经点燃了,炽热的火焰将屋内空气烤得十分暖和。餐桌那边的吊灯已经亮了,两人循着灯光走过去。餐厅已经坐着其他成员了。
“哟,这不是萧彩萌小姐吗?今年也来我们的社团活动啦。”一个裹着黑皮衣红发青年朝他们挥着手,胸前挂着银色的十字架,大概就掌心大小。
“你是陆子雯吧,头发怎么染成红色了,我记得去年是……”
“别别别,去年是银色,小姐你总是说那是灰色,纠正你好几次了。”陆子雯摸了摸自己的红发。
“哈哈,没啥区别吧。”
“当然是有的啦,算了,已经解释了一年了,现在这红色总算够标志了吧。”
“那是,红色有什么寓意吗?”
陆子雯亲吻了自己的十字架,“红色这是我对主的绝对忠诚。”
不说还以为是玩摇滚的呢。
“话说,萧彩萌,你身边的男性的谁?巴布亚不来了吗?”坐在靠近楼梯的男生问道,他是副社长雨桐,胸前也挂着把大拇指大小的银色斧头。
“哦哦,这位是巴布亚在Z大推协的学弟,今天他代替巴布亚来保护我。”
毕一宇严肃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真好啊,大小姐的生活总是有保障,不像我们,只能祈祷,真好啊。”雨桐紧紧握住胸前的斧头。
明里端着茶盘缓缓走来,“大家,先喝点东西吧。”明里把盘中的咖啡摆到餐桌上,咖啡表面冒着滚烫的热气,像是沸腾般。
“彩萌小姐,小心烫。”毕一宇端了一杯咖啡给萧彩萌。
“萧彩萌小姐的衣服和雪如此般配,但是可别被黑咖啡玷污了。”一个男生左手拿着书,右手端着咖啡,说话时视线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多谢安先生的提醒。”萧彩萌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咖啡。
那个沉迷于书的男生姓安,平时说话文绉绉的,大家都喊他安先生,他也不反感。
“那么,所有人都到齐了。”明里郑重宣布。桌上的黑咖啡映着头顶光亮的吊灯。
“诶,”萧彩萌对明里的话感到疑惑,“那个,莱斯特今年没来吗?”
“来了呀,只不过好像去外面看雪了。真是的,那家伙明明腿受伤了还按捺不住好奇心。”
萧彩萌望着门口的轮椅。
“是的,那个轮椅就是莱斯特的,他说他上周骑摩托时撞到右腿了,现在行动得依靠拐杖和轮椅。”雨桐仿佛会读心术般回答道。 窗外,雪丝毫没有喘息的意图。
02
明里,陆子雯,雨桐,安先生和莱斯特都是H大的大三学生,并且课外时间都加入了祈祷社。
祈祷社曾是H大的门面社团,每个渴望理想生活的人都会加入祈祷社,向自己心中的主祈祷,以求得健康、财运、学业上的发展。每年,祈祷社都会组织社员前往重生馆祈祷。重生馆里配有两层的祈祷 室,一楼祈求灾祸的远离,二楼祈求幸运的降临。由于主不接受沾染世俗的信徒,所以必须在一楼除去世俗之恶后才能去二楼对主祈祷。也就是说祈祷室的祈祷活动必须从一楼开始进行,通过祈祷室的楼 梯上二楼,这是祈祷社的宗旨,违背者将遭天谴。
至今,祈祷社已经有长达二十年的历史,当前的社长是明里,副社长是雨桐。社团内从不规定社员的主,就算社员们将偶像或者二次元视为主也无妨,祈祷社强调的是信仰,看重的是虔诚,而不是具体的 人或物。
也因为这样,社员们常常为自己的主的神圣而针锋相对,社团内的矛盾不断激化,到今年为止,祈祷社也就仅剩这几个人了。今年的祈祷活动过后,祈祷社也将解散。
萧彩萌作为Z大的学生,却连续几年参加了H大祈祷社的活动,说是为自己的论文寻找灵感,渐渐地和社团内的人混熟了。萧彩萌自认为祈祷说不上有用,但也无害。
今年最后一届社团活动,面对明里的邀请,萧彩萌当然选择参加。
“巴布亚,这是祈祷社最后一次活动了,你真的不去吗?”萧彩萌对巴布亚的婉拒感到遗憾。
“没办法呀,和推协的事冲突了,抽不出时间了。”巴布亚坐在教室的座位上,双眼死盯着电脑屏幕。
“那今年我一个人去吗?”
“没事,可以让毕一宇陪你,他应该很乐意。”
“他人到是很顺从。”
“怎么,怕他保护不好你吗?”
“……他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萧彩萌看着明里发来的照片,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别墅,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废墟吧。又或者,或被其他社团当做社活的场所吗?有的话也一定是什么试胆社吧。
教室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教学楼下有学生走动,留下一串串交错的脚印。
03
“真不好意思,本想在外面走一会的,谁知道路这么难走。”
重生庄的门口传来粗犷的男声,只见一个男人拄着右拐走了进来。
“莱斯特,进来记得关门……算了我来吧。”陆子雯站起身,朝莱斯特走去。
“哦,谢谢你,还有我的轮椅也帮忙推下过来吧。”
陆子雯从门外把轮椅搬了进来,轮椅看起来很重,但对于热爱健身的陆子雯来说问题不大。
关上门,屋内与屋外的极寒之地隔绝。“喏,坐着吧,”陆子雯把轮椅推到莱斯特的面前。
“上帝保佑你,你是个好人,陆子雯。”
“还是让上帝保佑你的右腿吧。”
餐桌那边传来一阵笑声,莱斯特操控着轮椅,向着餐厅移动。
“哦,亲爱的萧彩萌小姐,好久不见,雪白的衣服与白雪真般配!”莱斯特在献殷勤方面毫不吝啬。
“受伤也要来祈祷,真是辛苦你了。只是腿受伤的话就跳不起来了。”
“无伤大雅,最后一次参加社团活动了,就是头没了我也会来。”
大家对这个玩笑没有反应,空气像是窗外的雨雪一样结冰。
“那……我们差不多吃晚饭吧,晚上十二点要准时去祈祷室。”
萧彩萌看了看餐厅的时钟,差不多六点了。果然,冬天更容易饿呢。
“又能尝到明里做的饭菜,想想就不虚此行。”安先生盛赞道。
“最后在重生庄吃饭了,无论怎样都很难忘吧。”副社长雨桐感慨着。
不一会,明里就在餐桌上摆满了的菜。
“哇!”毕一宇是第一次品尝明里的菜,在视觉上已经先被折服了。
“很赞吧!”萧彩萌对毕一宇的反应表示习以为常。
“真的,感觉用筷子夹菜都是对菜的糟蹋。”
“话不能这么讲,”陆子雯撕下一只焦黄的烤鸭腿,“饭菜终究是吃的,不然跟模型没啥两样。”
“也是。”毕一宇拿起叉子,卷起一圈意大利面送进嘴里。伴着番茄酸的肉沫迅速在口里融化,还没来得及仔细咀嚼就迫不及待地咽下。
突然,古老的座钟发出了猛兽般的响声,游荡在重生庄中。这是六点钟的钟声。
“时间到了,开始吧。”
毕一宇一脸疑惑,“诶,开始啥?不是已经开始吃饭了吗?”
“笨蛋,”萧彩萌轻轻地拍了下毕一宇的肩膀,“晚上六点要做预备的祈祷啊,快放下叉子。”
毕一宇一头雾水地咽下嘴里剩余的食物,将叉子放回餐桌上。
“大家,双手十指紧扣,放于胸前。”明里命令道。
毕一宇用余光瞥着身边双目紧闭的萧彩萌,拙劣地模仿着祈祷的姿势。
“Uneasy lies the heads that wear hats……”
“诶,这是……”毕一宇在这一阵沉吟中不禁发出疑惑。
“笨蛋,那是咒语啦。”
作为第一次参与祈祷的新人,别说虔诚了,能完整进行仪式就是毕一宇此行最大的成功。
沉吟如同蜜蜂振翅般回响于餐厅,虽称不上震耳欲聋,但一词一句都那么铿锵有力。
沉吟结束,所有人都睁开双眼,双手恢复自由。“毕一宇先生是第一次参加吧,也是难为你了。”
毕一宇本想说一回生二回熟,但仔细一想已经没有下次了。
“那个,能问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那句英文啊,你可以理解为‘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安先生难得看着人讲话。
“这样啊,看来大家都肩负着某种责任呢。”毕一宇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人生来就背着十字架,负重前行。每一次祈祷,都是让我们铭记肩上的责任,脚踏实地,方可仰望星空。”
毕一宇差点就为安先生的发言鼓掌了。
“大家,最后一次聚在重生馆,不要留下遗憾啊!一定要拿出平时百倍的虔诚,向我们的主展示信徒最忠诚的一面。”陆子雯举起桌上的酒杯。
毕一宇见状立马拿起酒杯,谁知杯中的酒没来得及刹车,溅到了明里的卫衣上。
“哇!”明里纯白色的卫衣上晕开一片紫红。
“啊抱歉抱歉!”毕一宇感觉抽了几张纸巾给明里。
但无论明里怎么擦拭,衣服上的大片污渍依旧很显眼
“算了,没事,反正晚上要换衣服。”明里宽容大量,符合社长的作风。只是身旁的萧彩萌向毕一宇投来了厌恶的眼神。
大家也都表达了自己的志愿,举起酒杯相敬。窗外的天空已被黑墨水涂满,幽静的森林里,重生馆是唯一的光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重生馆名副其实。 窗外的雪渐渐停了,一眼望去,地上的雪被屋内的灯光照得锃亮。
04
酒足饭饱后,明里决定带大家参观一下重生馆。说是带大家,其实只是为了毕一宇这一个陌生人。
莱斯特以腿伤为由不跟随大家了。
“房间都安排好了吧,其他人都和去年一样,毕一宇先生的话,就住去年巴布亚住得房间吧,在二楼。”明里带着大家上了楼梯。
楼梯的顶上挂着一个中世纪的壁灯,灯光不亮,但氛围感十足。二楼的地板上铺满了雪似的白绒地毯,让人不忍心踩在上面。毕一宇小心地挪动脚步,跟着大家走。
从二楼栏杆望下去,可以看到一楼的客厅,火炉里的火依旧熊熊地烧着。
楼梯旁的第一间房间便是毕一宇的房间,毕一宇将自己的行李放了进去。要在这种氛围的别墅里住一晚,毕一宇竟有些激动。
“二楼的热水器在公用卫生间里,”明里指了指,“现在是关着的,想要洗澡的时候打开就可以了。”
所有人下了楼,接下来参观的是此行的重头戏——祈祷室。
明里打开一楼祈祷室的门。一进门,就是一排坐垫,坐垫前摆着一尊雕像,虽然灯光较暗看不清,但凭味道也能感受到生锈的迹象。黑暗中,看不见雕像的五官,甚至无法看清身体轮廓,只是视觉告诉自 己雕像的存在,仿佛意味着神是无形的。
“这是地狱之神。第一层是用于驱散厄运的祈祷室,跪在地狱之神前祈祷,地狱之神会杀死祈祷者身上的厄运之鬼。”
毕一宇看着那几张坐垫,十几年来无数社员都曾跪在这,单薄的坐垫竟要撑起十几年间信徒的祷告。
“上楼吧,楼上才是天堂。”祈祷室里面有单独的楼梯,连通一楼和二楼。
二楼的祈祷室意外的敞亮,不过也说不上意外,毕竟是天堂。墙壁上挂满了灯,周围再无其他杂物,只有房间中央的一个圆台。圆台有点高,正常人站着是摸不到顶的。
“这个圆台是用来做什么的?”毕一宇问道。
“其实这个圆台是礼帽的帽盖。”副社长雨桐纠正了毕一宇的问法。
“帽盖加上地板,便是一顶礼帽。还记得六点时念的咒语吗?”
“Uneasy lies the heads that wear hats……啊原来如此!”
“我们祈祷时会将自己的信物放到帽顶上,如你所见,帽顶很高,正常来说还要跳一下才能放上去。”陆子雯解释道,并跳着把自己胸前的十字架放了上去。一头红发像是在空中飞舞的火焰。
“看,就是这样。也是某种程度上的uneasy吧哈哈。”
“二楼没有雕像什么的吗?”
“都说了,祈祷社不限定社员的主,大家只需要向自己心中的主祈祷就行了。”萧彩萌对毕一宇的健忘症感到丢脸。
毕一宇发现二楼的祈祷室有一扇门。门十分破旧,像是很久都没人打开过。
“彩萌小姐,这扇门是?”毕一宇的手向风烛残年的门把手伸去。
“打开这扇门就是重生馆的二楼了,可以去二楼的各个房间……诶你别,不是那样扭的!”
萧彩萌的警告已经来不及了,在毕一宇的胡乱扭动下,把手被扭掉了。
“怎……怎么办?”
把手连同锁芯一起脱落,毕一宇手拿着门锁的残骸,茫然地看着已经无法使用的门。
“想想怎么它插回去,快,明里他们还没注意到,真是,第一次来就搞破坏。”
毕一宇狼狈地把把手塞回去,虽然无济于事。
“这扇门已经开不了,这可是祈祷室的门啊!”
“抱歉抱歉,事后我会赔偿明里小姐的。还请先别告诉他们。”
“哎,都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参加社团活动,应当拿出平时百倍的虔诚。
毕一宇和萧彩萌跟着明里他们下了一楼,客厅里温暖的火炉与柔软的沙发恭候着他们。
“现在是六点四十五,大家,十二点钟集合就行,自由活动吧。”明里像是老师一样宣布下课,便回二楼房间了,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
萧彩萌看着失了神的毕一宇,“喂,我们也房间吧,休息一下就准备祈祷了。”
“啊?彩萌小姐也要回我房间吗?”
萧彩萌啪的一声拍了下毕一宇的后脑勺。
“笨蛋!我是说,我们回各自的房间,我房间也在二楼。”
还没等毕一宇做出反应,萧彩萌便走上楼梯,不一会背影消失了。
“等等我!”毕一宇快步走上二楼。
05
毕一宇躺在床上,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柔软的床仿佛将他吞噬。
“真倒霉啊,把明里小姐的衣服弄脏,还把祈祷室的门锁给搞坏了,哎……”
不过宽宏大量的明里一定会原他的吧,毕一宇幻想着。自从毕一宇见到为他们开门的明里时,毕一宇就被她的笑容所深深吸引,再加上品尝了明里的饭菜,一个完美妻子的形象在毕一宇的脑袋里勾勒出 来。
如果明里是我的妻子就好了,肯定很多男生这样想吧,至少社员们都是。
“虽然Z大和H大离得有些远,但每周来一次也不会很麻烦吧。”毕一宇脑子里已经开始制定追求明里的计划了。
“首先,明里是祈祷社的社长,那她一定很喜欢与神、宗教有关的事物。嗯,我也得了解下才行,不然以后都没共同话题了。”
“还有,萧彩萌说,明里是H大医学部的学生,医学方面的知识我应该没问题,平时我可是看了很多医疗剧的。”
“不知道明里喜不喜欢看推理小说呢?”毕一宇没忘记自己是Z大推协成员的身份。“如果没看过要怎么给他推荐呢?应该看过吧,女生或多或少都看过东野圭吾的作品吧。”
“不行,我得亮出我资深推理迷的身份才行,一上来就列举各种冷门名著,各种理论,这样她就会崇拜我了。”
毕一宇脑子里的计划一步步构建起来。
“还需要萧彩萌来搭桥牵线,让她以后多邀请我参加他们的聚会,增加我和明里的接触机会。”
毕一宇想着未来各种约会的场景。温暖的咖啡厅,入口即化的提拉米苏;街灯下两人手牵着手,影子变短又拉长,一步、两步、三步……
咚咚咚!
什么声音,是心跳吗?
咚咚咚!
微弱的心跳,是离得太远了吗?
“毕一宇先生,您在房间里吗?”
毕一宇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门外有人在叫我吗?”
毕一宇摇摇晃晃地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男子静静地守在门口。
“你是?”
“毕一宇先生,您忘记我了吗?我是祈祷社的副社长雨桐。”
毕一宇这才擦亮眼睛。雨桐回房间后换了一套新衣服,也难怪毕一宇没认出来。
“哦哦,有什么事吗,副社长?”
“嗯,进你房间说吧,如果你方便的话。”
毕一宇没有拒绝的余地。
两人走到房间的桌前坐下,毕一宇想给雨桐倒杯水,结果意识到自己一会房间就睡了,根本没有去烧水。
“毕一宇先生,”雨桐率先发话,“听说你是Z大推协的成员是吗?”
“嗯是的。”是萧彩萌告诉他的吗?
“我本是祈祷社的副社长,但你知道的,祈祷社要解散了。”
“嗯。”毕一宇点点头。
“平时我也对推理小说感兴趣,所以,想在废社之后加入我们H大的推协。”
“好啊,不错的想法。”
“这次来就是想向您请教下推理方面的问题。”
“我的荣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一直在房间里探讨推理,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06
“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萧彩萌在和巴布亚通电话。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啦,刚刚已经到学校了。”
“跟你讲啊,毕一宇真是个笨手笨脚的家伙。”
“怎么说?”
“他呀,先是溅了明里一身酒,又把二楼祈祷室的门锁给搞坏了。”
“他肯定是紧张了,说不定,他喜欢明里呢。”
“真有可能!”
“好了好了,你不是九点就要去祈祷室了吗?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是呀,亏你还记得。”
“那是,前几年不都是我陪你来的吗。”
“嗯,晚安啦。”
萧彩萌挂断了电话。
上次来这个房间还是一年前,房间依旧保持着原貌,可以想象得出祈祷社的成员对重生庄的保养十分用心。
萧彩萌调暗了床头的台灯,钻进温暖的被窝。窗外无言的白雪躺在地上,坚韧的树枝没被大雪压垮,远远望去,枝头像是涂满奶油般光滑。冬天的月光绝对可以用吝啬一词来形容,黑夜笼罩着重生庄。
事实上,静谧的美梦很快被敲门声打破了。
砰砰砰!
不知是谁在用力地敲门,不,用砸门更为贴切。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半。
从梦中惊醒的萧彩萌跑去开门。门外是一脸慌张的毕一宇,副社长雨桐也站在旁边。
“彩萌小姐,快!明里小姐她……”
“怎么回事?”
“明里小姐她不见了!”
“不见了?房间里没有吗?”
“准确来讲,不见的是明里社长的头。”雨桐显得格外冷静。
萧彩萌一行人连忙奔向明里的房间。房门已经打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是……”
床上躺着一具裸体的无头女尸,白色的床单已经被血染成红色,地毯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有一道血迹穿过门,在走廊的雪白地毯上留下一条红线,更诡异的是,血迹拐弯朝二楼栏杆走去,随后消失不 见。萧彩萌往楼下一看,血迹继续蔓延,朝着一楼的祈祷室蔓延。像是什么东西带着血从二楼栏杆一跃而下,然后进入祈祷室。
直觉告诉他们,这就是明里的头移动的痕迹。
“祈祷室那里有人吗?”
“其他社员已经去祈祷室了。”
三个人下到一楼,继续沿着栏杆下的血迹,走进祈祷室。
盘旋的楼梯让人感觉二楼异常的高。几位社员正呆呆地站在圆台旁,注视被摆上帽顶的头颅——明里安详的面孔注视着前方。
“怎么会……”陆子雯双腿无力地跪下,红发失去了光泽。
“难道真的要拿人头献祭才是绝对虔诚的表现吗?”安先生双手插兜,一副对真相了然于心的样子。
毕一宇走上前,想要跃起把明里的头颅拿下来,却被身后的雨桐制止了。
“万万不可,”雨桐坚定的眼神看着毕一宇,“这是仪式,有人斩下了明里社长的首级,摆在帽顶之上,是想实现最后的祈祷。”
“非要砍人头不可吗?”毕一宇语气中带着愤怒。
“Uneasy lies the heads that wear hats,凶手固然可恨,但咒语就是这样。还请毕一宇先生先不要报警,不然我们的祈祷活动会被打扰。”
毕一宇无法接受明里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斩首的事实。
“毕一宇,你是怎么发现明里小姐被斩首?”萧彩萌想起是毕一宇把自己叫醒。
“是这样,七点半时雨桐来我房间找我讨论问题,我和他都挺好奇重生庄未来会怎么样,我很想提议用来作为解谜游戏的场所,于是我和雨桐就去找明里了。”
“我们在路上看到了从房间中蔓延出来的血迹,意识到不对劲,就冲过去打开房门,结果就发现了这样的惨状。”
其他社员也是被二楼的动静所惊起,见状后就跑向一楼的祈祷室。
一道血迹越过二楼栏杆来到一楼,走进祈祷室,爬上蜿蜒的楼梯,何人跃起,将首级置于帽顶。犯人曾跪在这祈祷吗?毕一宇低头俯视着地板。可笑的是,明里竟是被虔诚之心所杀。
突然,耳边再次传来沉吟。毕一宇抬起头,看到社员们双手合十,闭着眼,嘴里念着什么。就连萧彩萌也跟着祈祷,毕一宇只好学着做动作。
什么主、信仰的,不是很扯吗?所爱之人死得如此荒唐,众人却仿佛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毕一宇双手紧扣,指甲嵌入肉里。
“用推理为明里报仇吧!”毕一宇在心里壮烈地宣誓。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仿佛要将亡灵埋葬。
07
众人聚集在客厅里。火炉里的火摇曳着燃烧,发出响声。
“大家,方便的话,说说在明里小姐回房间后的行踪吧。”毕一宇肩负起侦探的责任。
坐在沙发上的安先生举起了手,“我先说吧。”
毕一宇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六点四十五的时候,明里社长就回房间休息了。七点钟左右,客厅里的大家也都跟着回各自房间了。我在房间里睡了一会,就回餐厅去了。”
“回餐厅?你去那做什么?”
安先生举起自己手上的书。
“房间里的灯太暗了,我想在餐厅里吊灯下看会书。”
“你记得你看书的时间吗?”
“我到餐厅时是七点十五,之后我就一直在餐厅看书,八点半的时候听到二楼你们的喊叫。”
“好的,这期间你有看见过谁经过这吗?”
毕一宇明白,如果从二楼走楼梯把头运下来必须经过餐厅,这样的话就会被安先生看到。
“额,没有人,虽然视野范围只有餐厅前的过道,但我想我应该没有看漏。”
看来头真的是从二楼栏杆被扔下来,毕一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么,下一个,莱斯特先生。”
莱斯特把轮椅转向毕一宇。
“你好,侦探先生,我能理解你对真相的热情,我对明里社长的死感到惋惜。”
“请问你在七点之后做了什么。”
“我的房间在一楼,你知道的,我爬楼梯要费很大力。我一直待在我的房间,七点十五的时候明里小姐来我的房间找过我。”
“什么?你是说七点十五明里小姐还活着是吗?”
“正是如此。”
“你们当时做了什么?”
“明里社长是想询问我之后的去向,祈祷社不是要解散了吗?社长很关心成员们的未来。”
“当时明里小姐有什么异常的吗?”
“异常?没什么异常,跟在餐桌上表现一样呀,衣服上还沾着你泼的酒渍呢,我想你不会忘记的。”
毕一宇本想警告他不要开玩笑,但仔细一想他也说的没错。
“嗯,我知道了,明里小姐走后你就一直呆在房间是吧。”
“正确,她大概带来三四分钟就走了。之后我就躺在床上休息,直到被你们的吵闹声吵醒。”
毕一宇挥舞着圆珠笔,在本子上记下。
“大侦探,您瞧瞧我这腿伤。”莱斯特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只能勉强走路。”
“这些问题我会最后统一询问。”毕一宇不想忽略任何一个嫌疑人。
陆子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蜷缩在火炉前,像极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陆子雯先生?”
毕一宇叫了他好几遍,他才慢慢把视线挪向毕一宇。
“好可怕,侦探,好可怕。”陆子雯颤抖吐出几个字,看来他被那场景吓得不轻。
“放轻松,你只要告诉我七点以后你在做什么就行了。”毕一宇安抚着嫌疑人,他身上的皮衣已经起皱了。
“我……我回到了我二楼的房间,然后……去了祈祷室。”
毕一宇瞪大眼睛,“你说你去了祈祷室?什么时候?为什么?”
“是七点半的时候,我……我发现我口袋里的一个东西不见了,心想是不是……在二楼祈祷室里跃起的时候……从口袋里飞出来了,于是……于是我就去二楼祈祷室寻找。”
“嗯,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你,”毕一宇有点犹豫,“那你那时候看到明里小姐的头颅了吗?”
“啊!!!”陆子雯尖叫了起来,他疯狂地抓着头,在地毯上打滚。
众人花了好长时间才让他冷静了下来,陆子雯眼珠充满了血丝。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没……没有看到,我找到东西就走了,没有看到明里社长的头……啊!”眼看陆子雯又要发疯了,众人赶紧把他按住。
“最后问一遍,你找到东西然后呢?”
“我……我在一楼和二楼的祈祷室里祈祷,一直到八点十五。”
“八点十五?”
“对……我看到祈祷室里的钟了。之后就回房间睡了一会……直到你们叫醒我。”
“好吧好吧,大家赶紧把他送回房间休息。”毕一宇命令道。
安先生放下手中的小说,和雨桐两人一前一后把陆子雯抬回房间。
“毕一宇,你有什么想法吗?”萧彩萌看着毕一宇一个人问了那么多话。
“还行吧,有点头绪,只是,我好渴啊!”毕一宇端起桌上的水一口闷了,唇焦口燥之时,水就像酒一样甘甜。
“这次你要好好表现哦,”萧彩萌站在毕一宇身旁,目光望着窗外,玻璃上映着两人的影子。
“为了明里。”
“嗯,我会找出凶手的。”毕一宇更像是对自己发誓道。
安先生和雨桐安置好陆子雯后回到了客厅。两人瘫软在沙发上,但毕一宇不想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雨桐先生,虽然你七点半和八点半一直和我在一起,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七点到七点半的行踪吗。”
“我直接回了房间,本来在床上睡了一两分钟,结果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酒味,就去洗了个热水澡。”
“原来如此,在那之后你还见过明里小姐吗?”
“没,洗完澡后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这么说的话,最后一个见到明里的就是莱斯特吗?
“毕一宇先生应该能确保我在七点半到八点半的不在场证明吧?”
“话是这么说……”
毕一宇不知在纠结什么,他不停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萧彩萌回想起自己在算圆锥曲线大题时的样子。
“顺便问下,彩萌小姐那段时间在做什么?”
萧彩萌怎么也想不到毕一宇竟会怀疑自己。
“我,我和巴布亚通了会电话就睡着了,最后被你的敲门声吵醒。”
“懂了,又是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
萧彩萌一时分不清是不是玩笑话,总感觉,毕一宇好像认真起来了。
人头从二楼丢下,又被运上祈祷室的二楼,诡异的血迹,众人的证词,一股恐惧感笼罩着重生庄。除了陆子雯在房间休息其余人都在客厅,明明火炉还在燃烧,室内的空气却变得异常寒冷。安先生端着 书,也不知道是否是在假装冷静。
08
毕一宇在客厅里到处徘徊,众人不敢出声,似乎在等他给出答案。已经是十一点半,离祈祷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雪已经堆满窗沿。
“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我来说说我的推理吧,你们谁去把陆子雯叫起来?”
雨桐作为副社长承担起这个义务,他扛着半睡半醒的陆子雯做到沙发上。
毕一宇像是老师一样站在大家面前,沙发上的学生们屏息敛声。
“我希望我在推理的时候大家不要打断我,我做的只是从各位的证词中推理出真相,其他的我暂时不考虑。”
“首先,大家都承认自己的证词百分百准确没问题吧。”
社员们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大家的证词存在很大的漏洞。”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先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大家还记得那道血迹吧,凶手一定是砍下明里小姐的头后,将其从栏杆处扔到一楼。”
“但如果直接扔下的话,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声响,很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凶手就算将头从二楼扔下,自己也还是要走楼梯下一楼,这和自己拿着头走楼梯下一楼有什么区别呢?明明都存在下楼 梯被别人看到的风险。我们不难推测,凶手之所以会选择从二楼栏杆处扔下,而不是自己走楼梯下去前往一楼的祈祷室,正是因为他知道前者的风险比后者小。其实,我想说的是,凶手把明里小姐的头从 二楼扔下后,一楼的对应位置有人会帮他接住,之后再按照规定从一楼的祈祷室上到二楼的祈祷室。”
“也就是说,凶手有两个人。”
“接下来我将列出所有的凶手可能。”
“首先,我们要做的是证明社员四人中存在凶手。我们不妨把嫌疑人分为两组:安先生和陆子雯一组,记为第一组;莱斯特和雨桐一组,记为第二组。”
“在第一组中,我们需要证明存在凶手。我们由安先生的证词得出,七点十五到八点半无人经过餐厅前,即无人从二楼下来前往一楼的祈祷室。我们再看陆子雯的证词,住在二楼的他于七点半到八点十五 前往二楼的祈祷室寻找遗失的物品并呆在那里祈祷。但是,二楼祈祷室的门锁被我不小心拧坏了,二楼的门根本就不能从外面打开,所以说,如果陆子雯的证词成立,那么他必须从二楼下到一楼的祈祷室,再通过祈祷室里面的楼梯上二楼。安先生确定七点十五到八点半这段时间内无人经过他的面前,而陆子雯声称的七点半到八点十五这段时间又包含在其中,安先生没有看到陆子雯,而陆子雯又确定从 二楼下来穿过安先生的视线范围,即二者证词矛盾。”
“假设安先生是凶手,即陆子雯证词为真,安先生说谎,他那段时间在行凶,自然不知道陆子雯的行迹,那么我们的目的达成,成功在两人中找出凶手安先生;假设陆子雯是凶手,即安先生的证词为真, 陆子雯说谎,那么他那段时间可能正在二楼斩首,根本没有下到一楼,所以他也不知道安先生在餐厅看书,我们的目的达成,在两人中锁定凶手陆子雯。”
“综上,安先生和陆子雯中有一人是凶手,且两人不可能同时是凶手,不然二人组的证词不会有矛盾。”
沙发上的两人露出紧张的表情。
毕一宇继续他的演讲:“同理,在第二组中,我们同样能锁定凶手。”
“根据雨桐的证词,他七点钟直接回房间洗澡了,于是我们推理出他并没有去公共卫生间开煤气,但事实上他洗的是热水澡,那么一定是有人提前开了煤气洗澡。住在二楼的我、萧彩萌、陆子雯都没有洗 澡,那么只能是明里开了煤气洗澡。再看莱斯特的证词,他声称自己在七点十五时见到身穿沾着酒渍的白色卫衣的明里。这就很奇怪了,按照雨桐的说法,明里在他洗澡前已经打开煤气洗澡了,洗完澡后 怎么还会穿着脏衣服去找莱斯特呢?证词出现矛盾。”
“我们在不考虑安先生和陆子雯的证词真假的情况下讨论。假设一,莱斯特是凶手,他的证词是假的,而雨桐的证词是真的,那么事实上莱斯特并没有和明里见面,他找了个死无对证的人做不在场证明,但住在一楼的他不知道二楼的煤气已被明里打开;假设二,雨桐是凶手,莱斯特的证词为真,七点到七点半那段时间雨桐并没有洗澡,正在参与杀人,并不知道这期间莱斯特与明里曾见过面。”
“综上,雨桐和莱斯特中必定有一个人是凶手,且根据证词矛盾,两人不可能同时为凶手。”
萧彩萌像是双腿被冻在地毯上一般,没想到毕一宇在这么短时间内已经推理到这种地步。
“别急,接下来才是重点。”毕一宇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又是一口闷。
09
“安先生和陆子雯中有且仅有一人是凶手,莱斯特和雨桐中有且仅有一人是凶手,再加上我之前凶手有两人的推论,我们不难得出以下的凶手组合:安先生和莱斯特、陆子雯和莱斯特、安先生和雨桐、陆子雯和雨桐。”
“如果按照排列组合,理论上四个人中可以找出的组合总共有六种,剩下的两种情况为安先生和陆子雯以及雨桐和莱斯特。但这两种组合都因内部证词矛盾而排除。”
“注意一个推理前提,我们在假设两人为凶手时,剩下两人的证词就是真证词,可以用来当做推理的材料。”
“首先,我们讨论安先生和莱斯特以及陆子雯和莱斯特的情况。既然参与杀人的有两人,职务分别为斩首和运首,我们自然要去推测凶手两人在此次案件中分别充当什么角色。对于莱斯特先生,我们注意 到他的假证词——七点十五见过明里穿着脏衣服,而在莱斯特是凶手的情况下,雨桐的证词即为真,明里小姐已经打开煤气洗澡,所以那个时间不可能穿着脏衣服。而莱斯特如果是参与斩首,他不仅要将 明里小姐的头斩下,还要将她的衣服脱光——别忘了我们进去时看到的是无头裸体女尸,也就是说,莱斯特一定是知道那时候明里小姐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那他又何必撒他本就知道不成立的谎话呢?所 以在莱斯特是凶手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是参与斩首的那一方,他必定是参与运首。回顾案发现场,安先生和陆子雯之中的凶手将头从二楼丢下,莱斯特在一楼接住,接着进入一楼的祈祷室,通过里面的楼 梯爬上二楼,最后成功将头颅置于帽顶之上。但不要忘记,帽顶很高,若要将首级放上去必须跳起,而对于右腿受伤的莱斯特来说,如果走路爬楼梯勉强可以的话,双脚离地跳起这种事是绝对做不到的。 另一方面,莱斯特走楼梯上二楼并趁着明里小姐睡觉的时候将其斩首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说,莱斯特参与杀人,由于他的身体缺陷,他应该是参与斩首的一方,但这又与他的证词矛盾——本应知道事实 却说出不符事实的证词。”
“综上,在安先生和莱斯特、陆子雯和莱斯特的组合中,莱斯特既不能参与斩首,又不能参与运首,但凶手必须是两人,所以,含有莱斯特的凶手组合全部排除。”
毕一宇在空中比划了两个大叉。莱斯特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接着,我们再来讨论安先生和雨桐的凶手组合。此时陆子雯和莱斯特的证词就是真证词,可以用来当做推理材料。根据陆子雯所陈述的事实,他七点半到八点十五在祈祷室里,所以这期间不可能发生杀 人事件,否则前来运首的人一定会与陆子雯相遇,那么凶手两人的作案时间一定是在八点十五到八点半之间。但事实上,作为凶手的雨桐从七点半到八点半就和我在一起,我能证明他此时间段的不在场证 明,所以这段时间他不可能参与斩首或运首。对了,你们可能想问,陆子雯是七点半到八点十五在祈祷室,难道七点到七点半这段时间不能行凶吗?从时间上来说确实可行,但别忘了,陆子雯在祈祷室并 没有看到人头,即斩首和运首尚未开始,所以在陆子雯去祈祷室之前不可能行凶。”
“综上,在安先生和雨桐为凶手的情况下,雨桐不可能行凶,所以这一组并不是真正的凶手组合。”
毕一宇又在空中划了个大叉。此时的沙发上,除了莱斯特,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呼吸。火炉里的火摇曳着。
“最后,只剩下陆子雯和雨桐的凶手组合,真相浮出水面。”
萧彩萌没想到真相来得这么快,刚想夸赞毕一宇时,谁知毕一宇又泼了自己冷水。
“诸君,排除法的推理虽然巧妙,但在享受真相的果实之前,不妨先鉴别一下口味,按照我之前的推理模板。”
“讨论陆子雯和雨桐的凶手组合,在此情况下,安先生的证词是真的,即七点十五到八点半我们发现尸体时没有人经过餐厅前,也就是说没有人从二楼下到一楼进入祈祷室,但事实上,雨桐和陆子雯都是 住在二楼,两人中必有一个人要下楼在指定位置接住二楼扔下的首级,并运送至祈祷室。由此得知,凶手的作案时间应该是安先生到达餐厅看书之前,也就是七点到七点十五分。这段时间内,明里小姐已 经被斩首杀害,但不要忘记,在雨桐是凶手的情况下,莱斯特的证词为真,也就是说,他在七点十五见过活着的明里小姐,并且交谈了两三分钟。由此得出,凶手二人并未在七点到七点十五杀害明里小 姐。”
“综上,陆子雯和雨桐的凶手组合不成立。”
毕一宇在空中打上最后一个叉。时钟的时针还有五分钟指向十二点。
“这不就没有凶手了吗?”萧彩萌被毕一宇的推理搞得晕头转向。
“按照以上推理,是这样没错。”
“当然,前提是凶手在以上人员当中。”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毕一宇。
“你是说,凶手可能是我们之外的人?”
“我想是这样没错。”
“时间不多了,我尽快说明。既然凶手不在四位社员之中,那四位社员的证词怎么会出现矛盾呢?原因很简单,实际上证词本身就是不矛盾的,关键在于时间。”
“事实上,现在距离我们到达重生庄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也就是说,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明里,其实是在昨天。”
“大家不要忘记,明里小姐是学医的,有能力接触到各种药物,她给我们下了特殊的安眠药,让我们以为只是睡了一会儿,实际上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
“这样一来,结合大家的证词,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安先生于第一天晚上七点钟回房休息,于第二天的晚上七点十五起床去餐厅看书;陆子雯与第一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十五前往祈祷室,接着从第一天 晚上八点十五睡到第二天晚上的八点半;莱斯特先生于第一天晚上七点十五见到未洗澡更衣的明里小姐,此后便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八点半;雨桐一回到房间就睡着了,从第一天的晚上七点睡到第二天晚 上七点,此时明里小姐早已在见过莱斯特后洗澡更衣,所以雨桐一起床就有热水。”
毕一宇将自己做的时间轴展示给大家:
“就是这样,在明里小姐已经洗完澡后你们睡觉的那段时间内,凶手将明里小姐斩首,将头从二楼抛下,而后自己经过祈祷室的楼梯爬上二楼,将头放于圆台之上。那时候大家都在睡觉,所以自然听不见 人头落地的动静。根据以上时间表,凶手办案的时间应该是第一天晚上八点十五到第二天晚上七点。事成之后便逃之夭夭,大雪掩盖了他的足迹。”
窗外的雪飘荡在夜空中,在屋内的灯光照耀下翩翩起舞。
“那凶手是?”
“一切场外人员,总之,不是我们在座的各位。” 咚咚咚……
深沉的钟声如同老者的低语,每一声都重重地落在心中。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按照规定,祈祷社的所有成员必须去祈祷室祈祷。
四名成员仿佛听到警报般立马站起来,朝着祈祷室迈着步伐。毕一宇和萧彩萌跟在他们后面。
推开一楼祈祷室的门,四个社员跪坐在垫子上,低着头,像是思考者雕像,嘴里不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垫子还剩下一个,这显然是留给明里社长的,萧彩萌和毕一宇还是站在他们身后,低着头,双手合 十,认真地祈祷。
祈祷完后,雨桐带头起身,领着大家走向二楼,光明一点点吞噬黑暗。
帽顶上立着明里的头颅。陆子雯奋力一跃,将自己的十字架放到顶部,随后雨桐也将自己的斧头挂架摆上去。待社员们摆好信物后,六个人围着大圆台站成一圈,开始最后的祈祷。
Uneasy lies the heads that wear hats.
沉吟之声填满整个祈祷室,流入明里的耳中。
“明里小姐,我的推理你听得见吗?”
毕一宇在心中默念着。
10
祈祷结束后,众人走出一楼祈祷室。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一点,森林里没有邻居,只有重生庄亮着灯。
“毕一宇先生,谢谢你的推理,我们明天起床后就会离开重生庄,到时还请你把你的推理告诉警方。一定要将犯人绳之以法,一定。”雨桐坚定地握着毕一宇的手。
道别后,大家回到各自房间。只是萧彩萌却一直跟着毕一宇。
“彩萌小姐,你的房间不是在那边吗?”毕一宇指了指二楼深处的房间。
“毕一宇,你就别装了,其实,凶手并不是什么场外之人吧?”萧彩萌单刀直入。
“什么意思?”
“时间并没有多过一天哦,明里并没有给我们下什么安眠药。”
毕一宇冷笑了一声,冷风呼啸着击打窗玻璃。
“你是怎么发现的?”
“火啊,火炉里的火,我们来的那天确实是烧着的,但起床后回到客厅时火还在烧啊,如果多过了一天,火早就灭了。凶手该不会闲着没事杀完人还去加柴吧。”
毕一宇轻轻地鼓了鼓掌,“厉害,看来巴布亚没少教你。”
“喂,你也别装什么老师了,”萧彩萌推了下毕一宇的肩膀,“你打算怎么办,不找出凶手报仇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找不出?你自己的推理结果就是没有凶手。”
“是的,我在那四人中所作的推理确实没有凶手,但我依然认为凶手就是那四人其中的两人。”
“哦?那你推理出错了吗?”
“对,我其实已经知道那个错误点了,不过当时我想将错就错,先给出一个伪解答,让所有人都脱罪,这样才能顺利进行祈祷活动。”毕一宇看向窗外。
“这也算是帮明里小姐完成最后的心愿吧。”
“所以说,推理到底哪出错了?”萧彩萌丝毫不关心毕一宇的情话。
“首先,安先生和陆子雯、雨桐和莱斯特,这两组内部的证言是有矛盾的,这一点没有问题,将凶手分为那四种组合,这也没有问题,关键在于安先生和莱斯特、陆子雯和莱斯特那两组的否定。”
“我们通过推理确定了莱斯特是运首的,但却因为他的腿伤无法跳跃否定了这种情况。但事实上他真的腿伤了吗?”
“你是说,莱斯特是假装腿伤吗?”萧彩萌按捺住自己的惊讶,以免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对,其实我从第一眼见到莱斯特时就知道他在假装腿伤。你别忘了,莱斯特声称伤的是右腿,但他却拄的是右拐,如果右腿伤的话应该是左拐才对。”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在说谎,莱斯特就是凶手,他能够参与运首工作。”
毕一宇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故意没打出声来。
“这样的话,凶手的组合就是安先生和莱斯特或者陆子雯和莱斯特了,然后呢?”
“然后,去睡觉吧!”
“诶?”
“我是说,去睡觉,一觉醒来就知道了。”
萧彩萌心想,所有侦探不过是谜语人罢了。
“明天早上,去祈祷室二楼看一看就知道凶手组合了。”
“为什么?”
“因为Uneasy lies the heads that wear hats,heads是复数哦,如果要完成祈祷,凶手起码还要再杀一个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首先,凶手组合中除了莱斯特的另外一人,也就是陆子雯和安先生中的凶手一人,我把他成为第二人。第二人知道莱斯特的腿伤,也知道我做出的推理漏洞,如果我把推理告诉警方的话,只要警方调查 一下,凶手就很容易露馅了。所以,如果凶手要免除自己的嫌疑,同时又要继续斩首,会怎么做呢?”
“他会……把另外两个不是凶手的人杀了?”萧彩萌颤颤巍巍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毕一宇朝她摇了摇食指,“不不不,这样不就在告诉警方自己是凶手吗?凶手二人,无辜者二人,你说最后活下来的两个人,警方会怎么想?”
“那,要怎么做呢?”
“你想,凶手既要活下来,又要免除嫌疑,还要杀人,那么如果他能通过杀人将包括自己的存活者二人伪装成绝对不可能犯罪的组合,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不行,我要被你绕晕了。”
“你要站在凶手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假设你是第二人,你已经知道侦探关于莱斯特推理的错误,但反过来说,你也确定侦探关于雨桐推理的正确。如果最后剩下的是你和雨桐,那么警方如何调查你都不 会有嫌疑。”
“也就是说,第二人会杀了莱斯特以及陆子雯和安先生中剩下的无辜的人。这样的话,最后活着的两人就是第二人和雨桐,原本会和自己共享嫌疑的凶手莱斯特死了,而毕一宇关于第二人和雨桐的推理又 是无懈可击的,对吧?”
毕一宇又在空中做出打响指的动作。
“去睡觉吧,明天起床去二楼的祈祷室看看,如果摆着安先生和莱斯特的头颅的话,那么凶手组合就是陆子雯和莱斯特;如果是陆子雯和莱斯特的头颅的话,凶手组合就是安先生和莱斯特。等我们离开重 生庄后,我也会把我的推理告诉警方的。”
“我知道,那么明天早上见。”
萧彩萌一边挥手一边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我一定会比你先知道结果的,晚安啦。”
萧彩萌关上房门。雪停了,为重生庄最后的夜晚而驻足。
11
晨风鼓起窗帘,清晨的阳光穿透玻璃,一缕缕洒在房间的地板上,像是光的地图。
萧彩萌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已经是早上十点半了。
“完蛋,这么晚了!”萧彩萌赶紧换好衣服,连刷牙洗脸都顾不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楼梯,直奔祈祷室。
“明明说要第一个知道真相的。”
推开祈祷室的门,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萧彩萌知道,果然又有人被斩首了。
绕着螺旋的楼梯,一步步爬上二楼,萧彩萌的心情逐渐激动起来。
来到二楼,一片豁然开朗。萧彩萌目瞪口呆地站在圆台下,凝视着帽顶新出现的人头。
“没想到,你居然先来了。”
毕一宇的头颅面目狰狞地瞪着萧彩萌。